好大儿变石头 (第1/2页)

    前脚入门槛，晃眼前掉了什么下来，不偏不巧落在陈桥的肩上，白茫茫一片点缀在黑袍上，陈桥手捏拳头，咬牙切齿，仰天长啸，“有本事往我嘴里拉屎，要不然就等着被我烤成乳鸽。”

    话音未落，鸟屎如愿而至。

    陈桥呸呸呸，他的黑袍在晨曦照进之际，隐隐约约。

    陈桥从小到大，从未有过一件称心事，本是生在鼎盛长鸣之家，按理说即使没有荣华富贵，应当也是吃穿不愁，但他生下克母。

    他母亲在死前徒留一口气，死死望向怀抱里的婴儿，不禁发出最后一声长叹，“我儿——命不久矣！”

    话毕，白眼一翻，两脚一登，走矣。

    此后陈桥迎来满门抄斩，不过痴痴儿童充入军中。

    懵懵懂懂长至十六，边塞来袭，他被人推着冲上第一排，一声拿命来！未叫嚣出口，利箭早已戳进他的心窝窝，一口温热的血滋溜滋溜冒着气从他嘴里吐出。

    两眼一闭任由马蹄踏过，五脏六腑早已移位，却不曾想到战鼓退却之后，他确还活着。不过瘸腿瞎眼，又在世间活生生熬了又五年，终于在一个清晨，倚在破庙中一命呜呼。

    人死后魂魄会在世间逗留一阵，再被黑白无常压入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来年又是一声婴儿啼哭。

    不过奇怪的是，陈桥死了倒是已有三四年，他那一身生前还算体面的黑袍跟着他的魂魄飘荡。

    然而不变的还是陈桥倒霉透顶的气运，死了鸟屎也要往他身上粘。

    他小心翼翼跨过破庙，开始梳理起黑发。

    死后被困在破庙方圆百里，陈桥起先还想着跑一跑，现在等着早起，日落，坐在破庙门前的石头上，熬过一天是一天，内心盼望地下的府衙能够把他这个孤魂押回去。

    次日陈桥又如平常一般，捡起一把木梳子给自己梳头发——他三四年竟然也在懵懂中窥探到一丝灵气，能够拾物现身。

    当陈桥把木簪子插进头发，不由得叹气一声，开始了自怨自艾，“我这貌若潘安的容颜，竟然只能孤芳自赏，实在是可惜，可惜。”

    而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陈桥不曾抬头，每日过破庙的马儿没有一头也又一百，他只是小心翼翼地跳下石头，以免灰尘粘了他的衣摆。

    然而马蹄声在他面前猝然停滞，陈桥依旧还在摆弄他的头发。

    一把锋利的刀就这样直横横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起先看到了是一双苍白的手，再是青绿的衣袍，墨色的长发，一双漆黑的双眼和一颗血色的泪痣。

    “盗贼拿命来。”平白的叙述，对方一下秒，刀从陈桥的脖子上划过，并没有想象中的热血喷涌，只是一股股黑色的液体缓缓从刀口中流下。

    “地府的执勤人员原来都是如此的俊俏吗？”陈桥发出疑惑，他的伤口还在累累不断地流出液体，只是身子却越发的轻快。

    对方的样子似是在哪儿见过，陈桥向前从怀里掏出半块残缺的玉佩，“劳烦兄弟能够给个痛快，陈某无以回报。”

    玉佩落地，陈桥的身躯彻底消散在了人世间，若他知晓日后与对方将会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他铁定不会这么客气，应当冲上去狠狠揉搓，再按着人亲几口占点便宜再说。

    等陈桥醒来之际，他发觉自己变成了一块桥下的石头，肚子里总是沉甸甸，日夜只能看着桥上走过一个又一个人。

    他偶尔无聊至极，就会去扒拉他身边的草，揪一根就能听见哎哟一声，“你个笨蛋石头，不要揪我头发！”

    陈桥看不到声音发出的人在哪儿，不过想找个人来说话，“你在哪儿？”

    “不要揪我头发。”

    “你在哪儿？”

    “不要揪我头发。”

    “你在哪儿？”

    ————————

    来来回回重复对话，陈桥初始觉得新奇，后来也觉了无生趣，又开始朝着桥上人呐喊，“有没有人啊！”

    人群井井有条的渡过桥，没有人去理桥下的石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陈桥总是昏昏沉沉，他周边的草都要被揪光，他数数还剩下一百根，你在哪儿和不要揪我头发的对话还可以对话一百次。

    待他正准备揪时，他忽而发现自己又变得轻飘飘，他飘到了桥上，看到了桥头站了个美艳女子，火红的裙摆，用发带蒙住双眼，只有红的滴血的双唇，似乎在对他说，“浩劫已到，好自为之罢。”

    紧接一声雷劈，陈桥还没怎么适应的身体被一道白光劈得外焦里嫩。

    他脑袋昏昏沉沉，在混沌之间，悠长的女声，

    “仙君千年前的因果，如今该还了。”

    “小师兄，小师兄，小师兄醒醒。”身边有人一直叫着，陈桥昏昏欲睡，待睁眼，只见到一个圆润的丸子。

    那丸子见到他醒来，兴冲冲跑出去，口里呼喊，“小师兄醒了，小师兄醒了。”

    陈桥真正清醒时，满屋子的脑袋悻悻围了他一群，小声嘟囔，“小师兄醒了。”

    “小师兄要娶师尊了！”

    “娶师尊了！”

    和尚念经似，围着陈桥念叨，陈桥双眼发愣，他记得他是一块石头，然后被雷劈了，如今是化形了吗？

    忽而一阵清风徐来，围着他的一群丸子自觉消散，门帘被一双苍白的手撩起，闯入陈桥眼里的是一双漆黑的眼睛和血色的泪痣。

    那双苍白的手最后停留在了他的额头上，清凉的触感，缓缓划过脸庞，最后落在了他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