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怎么能让我的小允哭 (第1/1页)

    一直到了聚餐那一天，我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说实话，我心里是不想去的，我一向不喜欢和很多人待在一起，那会让我感到心烦。但我想了想，如果不去，局长可能又会浪费我的时间，和我说一堆没用的话。所以我还是决定去。

    我本来打算留小允一个人在家，我告诉他这件事时，他看起来好像很想出去走走，我索性就带上他一起去了。

    聚餐的地址是一家老餐馆，离清湾路有点远。我是开车去的，小允坐在摩托车后座，紧紧地抱着我的腰，我能感觉到他的几根手指在我小腹上摸。风很大，下了车，我给小允理了一下头发。他穿的是衣服和裤子，加上短发，看起来很像男孩。不过他也确实算是男孩。

    我带着小允进到餐馆里，找到了同事们。我看了一圈，局长没来，其他人都来了。另外还有一个我没见过的女人，她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的年纪很小，大概四五岁，正生龙活虎地四处看。我带着小允坐到赵兰身边的座位上。

    赵兰一看到小允，先是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她朝小允笑，在这么多人面前，小允有点腼腆，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这时候，我听到那个陌生女人在说话，“阿杰……”其他我没听清，但我听出来她是对着刘杰青说的。

    我猜测这个人是刘杰青的家属。刘杰青只是看了女人一眼，什么也没说。一桌子人谁也没开腔，小允在旁边乖乖坐着，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赵兰不知道从哪掏出几颗糖给他，他推脱了几下，还是接下了，然后朝赵兰弯了两下拇指。赵兰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来问我。我告诉赵兰，他在谢谢你。赵兰笑了笑，对小允摆摆手。

    孙斌和李明刚在旁边看着，他们是第一次见到小允，我向他们介绍了一下，这是我的妻子。

    孙斌哦了一声，抓耳挠腮地叫了声嫂子。我跟他说，我的妻子听不见，不用跟他说话。孙斌就安静下来了。他看我的眼神变了，有点奇怪，就好像我是个做了好事的好人一样，让我感到莫名其妙。

    又过了一会儿，孙斌的传呼机响了，他去外面公共电话岗打了个电话，回来说局长有事不来了，让我们自己吃。

    开始上菜吃饭了。饭菜有点辣，小允吃不了辣，辣得咳了几声。赵兰去拿了汽水，给他倒了一杯。

    小孩尖锐地哭起来，他指着小允手里的水杯，嘴里喊着，“我要喝，我要喝。”他的声音非常大，非常有穿透力，光照着他张大的嘴和两排小牙齿，还有空气里一点儿颤抖的灰尘。

    女人吓了一跳，赶紧打了一下小孩的手，打完又揉了揉，“不听话，那是冷的，你的咳嗽还没好，不能喝的呀！”她说完，小孩的哭声更大了，那声音让我无比厌烦，我简直想把他丢出去，或者立刻离开这里才好。

    女人哄了一会儿，孩子还是在哭，于是她就说，“对不住，对不住大家，要不大家别喝汽水了吧，我孩子一看见就闹。”这话是针对小允说的，我看了一眼小允，他正小口抿着汽水，我看见他的嘴唇微张着，从中间探出一点红红的舌头，在杯沿上舔了一下。

    孙斌没什么好脸色地说，“凭什么啊。”刘杰青立刻回了他一句，“凭我。”然后孙斌不说话了，窝囊地喝了一口酒。

    我这才笃定，这个女人是刘杰青的妻子，而这个孩子是他的儿子。

    小允听不见这些吵闹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仍然在喝汽水，那个小孩指着小允，还在不断哭闹。我突然不想让小允怀孕了，十分地不想。

    在小允放下水杯后，桌子忽然猛地震动了一下。是刘杰青拍了一下桌子，他拍完就站起来，走到我们的位置，拿走了那个水杯。

    看着汽水被一个怒气冲冲的人拿走，小允吓坏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惊慌地看着我。我看了一眼刘杰青，他一言不发，举起筷子夹着菜吃。连带那个孩子也一起安静下来。女人嘟囔了一句，“看吧，看吧，来之前就让你听话，你偏不听话，惹爸爸生气了，以后爸爸再也不要我们了……”在女人连续安抚孩子的这段时间里，刘杰青仍然是沉默的，我从他脸上看出了疲惫，那两个案子应该把他折腾得够呛。

    发生了这一切，我后悔了，我真不该带着小允来这里的。我没说什么，牵着小允站起来，往店门口走。临走前，我去付了汽水的钱。

    到家后，小允一直在哭，他一直问我，用两只手急切地跟我比划，他想知道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给我丢人了？

    我说没有。但他不相信我的话，还是在哭。

    我亲他，拍着他的背，很久很久，才终于哄着他睡着了。

    小允哭起来是平静的，悲伤像小河一样从眼眶里淌出来。我用毛巾给他擦了脸和手，然后我没有事情可以做了。我点了烟，往阳台走去。

    天黑透了，但还是很热，风吹着也不算清凉。我就这么待了一会儿，抽烟，吐烟，那烟在我的五脏六腑里绕过一圈，又被我吐出来。然后我有点累了，想找什么靠着，就背过身去靠着栏杆。抽完了烟，我还想继续，可是我摸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都没有发现烟盒。我突然很生气，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好像很多年没有这么生气了。我把阳台养的几盆草砸烂了，做完这一切，我一动不动地站着，很用力地喘着气，我能感受到我的两只手臂在颤抖，我的手指也在颤抖。为了停止这种神经质的抖动，我平复了很久。在这期间，我在栏杆上找到了我的烟盒，就又抽了一根烟。

    我想到了很多事情，想起了小允哭着的表情，他的脸上都是眼泪。

    怎么能惹他伤心？怎么能让我的小允哭？

    这时候，我去看地上花盆碎片和泥土。

    它们像是被分尸了。

    看着它们，我冷静下来了。我不想抽烟了，我开始思考。因为我决定了，我一定要对冒犯我妻子的人做点什么才好。我很久没做过这种事了，但是我现在必须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