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龙道上_幕一四 血路昭昭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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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一四 血路昭昭 (第2/2页)

指腹从墨君圣的掌心略过,面上的神色,在赞叹之外更有些许莫名。

    于是墨君圣不禁想,淮山君是不是不喜欢他杀人。

    “你在说什么疯话?”淮山君稀奇道,“这个世上,哪有人不杀人的。”他笑了笑,又道:“特别如你这样,注定是要踏上尸山血海。”漫漫前路,踽踽独行,只剩永夜,不再破晓。

    墨君圣道:“我知道。”

    一双玉般寒凉的手从肩后爬上来,缓缓环住他。

    “你不知道。”淮山君笑意更甚。那双手灵巧的游弋着,拂过墨君圣的唇角眉梢,最后停覆在他的双眼上。

    “你是人中之龙,是乱世之妖。”身后气息幽微,若有一阵轻风撩过他的耳发。“来,好好看,看你的前路。”

    昏沉的黑暗中,墨君圣感到自己在坠落。

    可能是梦,他看不到一切,瞎子般在泥里蹒跚前行,耳边有风在吹,只有冷风在吹,淅淅沥沥的声音黏腻地滴落,格外深重的腥气,闻着仿佛是血。

    他附身,指尖往下探了探。入手柔滑,半捏了捏,一团一簇的事物隐隐蠕动,此外,似乎还有些许细碎尖锐的茬子——血,rou,筋膜,油脂,烂肚肠,碎骨渣……他一面想着,胃里隐隐泛起酸。

    怕的话,就下来陪我。

    手底投来刻毒的视线,无比阴冷地纠缠在发肤上,这是谁的尸骸呢?更多柔软的肢体浮出,鱼一般在他掌心里攒动。

    日前做下的孽,这就不认账了么?

    季狐衣。

    是我。

    那些肢体在血水的涤荡中拉伸得格外细长,绵密地盘绕着他,其中最粗壮的一根支棱出去,末端坠着什么,墨君圣伸出手去,摸到了一张润泽湿滑的面孔。

    我来索命了。

    风声迎面,那些化作绳索的肢体刹那收紧,顷刻发力,几乎要将他绞杀在当场。

    尔敢。

    墨君圣神色微凛,抬手成爪往前一扣,腕子几乎被巨力震碎,崩飞的甲片陷入肌理之中,割裂出道道鲜红的绒线。

    活着尚且奈何不了我,死了,自然更不配。

    十指连心,痛入骨髓,却仍不管不顾地发狠,死死掐上那条已然化作了蟒腹的脖颈。

    搏动,挣扎,嘶鸣,哀告,被隔阻喉管,韧劲的肢体逐渐松软下去,阴湿倒阳地垂在一旁,只剩下苟延残喘的气力,却仍旧不肯输了阵势——

    你是不是没有亲手杀过谁?

    杀心顿起,便无从止息。墨君圣微微吁气,嘴唇翕合几下,手上皮rou有咒纹次第亮起,指节也随之轻轻错动,竟将桎梏住的脖颈捏得喉骨寸断。

    那道刻毒的视线终于消散了去,手上劲道一松,头颅滑落,却始终没有听见其坠入血水的声音。

    “知之感之,念之记之,莫期莫望,莫信莫相。”

    腥风煽动衣袖,随风传来低沉喑哑的嗓音,是淮山君在对他说话。这言语,正如钩子一般,划拉开他的肚肠,盘剥开他的胸腔,格外长久地,在空洞无着的心中扎下了深根。

    下一刻,神魂归藏,但闻浮室茶香,现世安稳。淮山君冰凉的手贴于他面上,几乎让他刹那间便清醒过来。

    还好么?桃花眼眨了眨,内中金芒暗勾,似无声问询。

    墨君圣默然良久,对淮山君说,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那只猫,好像终于死掉了。

    死了好,淮山君道,它死了,你才能活。

    近水的隔门开了半扇,淮山君走过去,约是看见了屏炉边空荡的角落,轻笑着道:“这里仿佛少了一张琴。”

    “寝殿里停了一张。”但是并没有带来黛眉殿。

    墨君圣在寝台前的案几旁坐着,手里拿的还是前日的书册,淮山君将隔门拉得更开些,好让他能看见挺昏暗的天光,和黛青绵亘的云山风雨。

    “摧风撼玉,骤雨跳珠。”淮山君回过身,轻声言语,“是不是许久没听你抚琴了?”

    “那张琴音色不好。”墨君圣眉眼不动,手中书册又翻过一页。

    “不好么?”淮山君记得,那琴的弦是冰蚕丝,触动时滑且细软,故而奏出的音色较其他弦琴更为绮丽清雅。

    墨君圣道:“少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年岁既长,倒愈发嫌其靡靡之音难登大雅。”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抚琴易动心更易忘情,心血来潮,难免流露出几分情切,此为墨君圣所不喜,更为墨君圣所不愿,是以格外顾忌着,渐渐地便将那琴弃在一边,哪怕落满灰也再不碰了。

    “你指上很有几分力道,”淮山君一副了然神色,“是我疏忽了,那样的琴确然配不上你。”

    墨君圣看向淮山君:“没有这种说法。”

    淮山君似乎抱歉地望着他,这不若以往般随意的对待,固然郑重有礼,却感更多了几分疏远。是好事或是坏事呢,他不知道,也无从开口问询。

    淮山君道:“我那有几张好的,”他坐到墨君圣身侧,接过递来的茶盏,撇去浮沫,轻轻啜饮一口,“随便挑。”

    还真是大方。

    墨君圣心里冷笑了下,回绝道:“受之有愧。”

    淮山君将茶盏放在案几上,唇角微弯,语气却更轻柔了几分:“却之不恭。”

    眼见推脱不过,墨君圣捏着书卷,一礼道谢,却被淮山君按住手腕,一双狐狸眼斜睨着看过来,眸子里幽碧微光细细潋滟。

    “书有这么好看,舍不得放下么?”淮山君说着,凑近与他咬耳朵,“不如看我,嗯?”

    “师尊在不安么?”墨君圣总算合上了书册,果如淮山君所言,格外专心地看着他。“还真是少见。”

    “凤昭公子,是在挑衅我么?”淮山君微微眯着眼,半枕在墨君圣的膝上,略笑了笑,那语气中,似乎有很深的用意,“夷幽很担心你,别让他难过。”

    话虽这么说,意态间还是慵懒闲适,更如猫一般蜷了蜷身子。墨君圣略笑了下,也半躺下来,从心抚在他蜿蜒在旁的长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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