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与一个将死之人长长久久 (第1/1页)

    他擦拭干净了身上精水，又转回身，慢慢走到床边，看着扶微道君空洞眼眸。

    “夫君，这人间欢愉如何？”

    扶微道君怔怔许久，才冷淡望着他。

    “为何是我。”

    真是可笑。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如果今天站在葵枝面前的是众人皆惧怕的魔修，他就是要杀了他，欺辱他，负了他，他也无话可说。世上之事自来如此，要怪，便怪你命数不好。

    葵枝温柔地笑了笑，驯服地蜷缩在扶微道君手边。

    “因为我心悦于夫君，对夫君一见钟情。一切皆是我的错，是我痴心妄想。”

    扶微道君并未立刻回答。

    丰神俊朗的眉眼毫无生气，睫羽不摇，目光空洞茫然，不知在向何处凝视。

    烛光自床边洒下，掠过他如霜雪般崇峻的面容，映在双瞳之中，也毫无反射，只剩虚无。曾经作为道门翘楚的扶微道君，此刻竟如同失魂的行尸走rou。

    修长的手指轻轻蜷曲，似在回忆曾经握剑时的感觉，指尖微微颤抖。眉心一沉再沉，隐隐透出殷红血色，只是下一刻又消散开来，如身处幻梦。

    他疲倦地低声开口，嗓音沙哑。

    “我与你实在是无话可说……唯独，只希望你能听我这一句劝告。我不能救你于离殇，但祝你早日清净自在。缘起缘灭，自可明心。”

    方才强行与他欢好的少年如今乖巧地枕着他的手臂，倔强地红了眼眶。

    “此生难忘相思之苦如何辜负，若当真有罪……”葵枝想了想，才想出后面该怎么说，只是声音有些哽咽，“我来生愿为草木花鸟，只要能在夫君身边。纵然如此，也要来世无记忆，才得解脱……夫君只怪罪我变好了。”

    扶微道君沉默良久。

    “我命数将尽。”

    他语气很淡。

    “……你别再多想了，早日醒悟，重新回归自在本性。临别在此，后会有期。至于这种事……”扶微道君轻轻闭了闭眼。

    “别再做了。你若再强迫于我，我宁可自毁。”

    自毁？

    这仙君当真是……葵枝心里嗤了一声，颇为不爽。

    他倒是不信扶微道君当真不觉得舒服。葵枝尝试过的情事自然不算少，要对付这么个雏儿自然手到擒来。只是估计这些仙修各个修道修得脑子都坏了，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欢好一场，竟然还这么要死要活，真是浪费他感情。

    他糯糯地蹭了蹭道君：“夫君别自毁，如今药也有了，一日日吃下去……夫君一定会好起来。”

    少年小心翼翼地将两人的头发缠在一起，笑得天真。

    “我们长长久久。”

    扶微道君垂眸默然许久，感觉到少年情事后也累得不行，呼吸渐渐平复，直到睡着。

    他苦笑一声，用着身体里最后残存的一点灵力，将缠绕在一起的发丝无声削断。

    “……谁能与一个将死之人长长久久。”

    他在清修之时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人行床笫之欢，更非天生懂得男子情事，如今被一个小妖百般折腾，若说心中不奇怪是不可能的。

    方才见少年跨坐在他身上，被cao得乱七八糟，扶微道君心口闷得厉害，仿佛被这般羞辱不是少年而是他自己，深深地屈辱和羞耻感压抑着情欲，几乎憋闷地说不出来话，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被折腾了这么一番，也早已疲倦至极。

    如今见不会再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发生，终于也松懈了紧绷的情绪，不消多时，便沉沉睡去。

    他梦见了一片苍茫的雪原。

    远望去，白雪皑皑，毫无边际，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无边无垠的纯白。

    厚厚的积雪覆盖大地，一眼望去，皎洁而宁静，像一张极致简纯的纸，等待着有谁纸笔泼墨。微风吹过，掀起了无数雪沫，悠悠缭绕在雪原上空。

    头顶乌梢色的天空阴沉而肃穆，仿佛要与远山融为一体。突然，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空中飘落下来，迅速笼盖了这片旷阔的雪原。

    风。

    是风，起风了。

    漫天飞舞的雪花在空中跳跃旋转，无数雪花汇聚在一起，展现出壮观的风雪交加。有的雪花轻盈飘落，有的雪花直坠而下，层层叠叠落在皑皑白雪上。

    地面上的积雪随之更深更厚，原本的足迹都被新雪覆盖，变得更加洁白，这片雪原宛若回到了原始的混沌状态。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去路，也看不见来路，仿佛永无止境，静谧深邃，美不胜收。

    他曾在此清修多年。

    “扶微！你违背戒律，与妖修私相授受，还不快认错！”身后突然有人严厉地喝道。

    扶微道君一怔，猛地回身。

    风雪中，远处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影。

    自幼抚养他长大，教他剑术，宛若明灯，指引着弟子们从不行差踏错的师尊。

    他如今都记得，在仙魔大战中，自己以身作盾，挡在最前方时，师尊数千年从不动容的脸上出现的恐慌。

    他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

    想必师尊若是知道了，一定对他十分失望。

    他曾经承诺于师尊，来日剑道有成，也不会为外物动摇，如论如何，定将一心修习剑术，从此之后，论剑大会上，魁首必是凌霄宗。然而现在……

    扶微道君忽地重重跪下。

    “师尊。”

    那模糊人影没有回答。

    “师尊，弟子不是有意要做出这等不检行为，只是这次碰到的小妖，实在是纯稚无辜。他被恩情所迷，又不懂道门清规。一切皆是弟子心性不坚，犯下此等大错，还请一切责罚都归于弟子一身，对这小妖开恩！”

    风雪呼呼，灌耳风声之中，那人影许久，开口。

    “你曾发誓毕生一心向道，清修始终，怎可为情所惑。我收你为徒，乃是要将我千年修行心得传授给你，让你早成正果。你这等不学无术，只知情爱，怎能成大器？”

    扶微道君低下头。

    风雪之中那人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

    “扶微，你我身在尘世，遇上不同之人难免心动，这是人之常情。只是你身负修行大业，不能流连声色，要时时警醒，不要走火入魔。”

    是了，这是师尊时常叮嘱他的话。

    跪在雪地里的青年恍惚地听训，熟悉的声音也仍未停止。

    “若为情故，停滞不前，徒为枷锁。只有心无旁骛，潜心向道，才能悟道成仙。你还年轻，不要被情丝所累，要勤修苦练，超脱百相之苦，修成正果。你可记取教诲？”

    扶微道君猛地一震，正想要躬身领教，睁眼时漫天飞雪却忽地散去。

    入目仍旧是这数十日渐渐见惯了的老旧宅子。

    窗外夜色正浓。

    他出神许久，眸色又黯淡些许。

    原来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