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1/1页)

    和游父游母的谈话出乎意料的顺利，赵兰因在听完宋怀凌的话后，眉头都没皱一下，很爽快地答应了。

    宋怀凌有点意外，抬头和游千帆对视，游千帆看上去也同样意外，他也没想到赵兰因没有任何意见。

    宋怀凌转头看赵兰因：“阿姨，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说出来，我今天来是想征求你们意见，不是来强迫你们接受我的提议，所以你什么都可以说，不用有顾虑。”

    赵兰因笑起来，声音虚弱、缓慢：“我没有顾虑，我觉得你的想法挺好，我支持。”

    游千帆蹲下身，手臂放在床沿上，看着赵兰因：“妈，你不会觉得自己都生病了还被利用吗？”

    赵兰因笑容更大：“怎么会呢，这哪算利用，我只是和你们董事长见一面就能帮上你们的忙，我高兴还来不及。”

    游千帆歪头看她，跟她一起笑，说：“妈，你真好，谢谢。”

    赵兰因摸摸他的头，动作缓慢又轻柔。她的神色非常疲倦，但当她看着游千帆时，表情里有种满溢的幸福，几乎能冲散她所有疲惫。

    宋怀凌看着他们，思绪渐渐有点飘散，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浮上来，在他脑里乱撞。

    他又站在那栋奢华昂贵的大房子里，天花板上的悬挂吊灯很亮，但光照不到他身上，因为那个被他叫做爸爸的人站在他面前，像座巨大的山，投下的阴影能完全笼罩住他。

    他身后有人在喊叫，用一种歇斯底里的声音。

    “他也是你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凭什么你可以完全不管他，永远都只有我一个人在管？！”

    对面的男人看着他身后，紧皱的眉头里积满烦躁：“我没有不管！我已经说了，我今晚是去见投资人，这个饭局很重要，我必须要去，你不要无理取闹。”

    宋怀凌听到身后的声音说：“重要重要，每个饭局你都说重要，每个投资人你都说重要！那我呢？！我们儿子呢？！你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次，回来待不到半天又出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是不想待在家里，不想见我。什么投资人、生意，全是借口！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你说实话！“

    宋宇的音量猛然增高：“黎温涵你别胡说八道，我没有出轨！我手机你查了，信用卡的消费记录你也查了，所有东西都清清白白，你还想怎么样？！你他妈还要疑神疑鬼到什么时候？！还有，你少拿你儿子当武器，别动不动就拿他来威胁我，我不吃这套！你他妈也别整天在孩子面前像个疯子一样对我大喊大叫。”

    “你回房间。”宋宇把手放在宋怀凌身上，把他往旁边推搡一下，但宋怀凌突然感到背后有另一只手用力拽住他，他踉跄后退一步，摔倒在宋宇和黎温涵中间。

    他摔倒了，但正在吵架的两人没有心思在意他，其他佣人只敢远远看着，不敢过来，他呆愣地坐在地上，脑里空白了一阵。

    黎温涵拽倒了他，却像没有看见一样，她的目光一直钉在宋宇脸上，并开始尖叫：“你为什么叫他走？！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当着你儿子面说？你说我像疯子？我像疯子那也是你逼的，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不在医院，我生完后你看了一眼就走了，学校的活动你也从没去过。我被孩子捆绑在家里，像个傀儡一样，而你呢？你说回来就回来，说走就走，比单身的人过得还洒脱，你像话吗？你没资格做父亲，你没资格！我当初瞎了眼才会和你结婚！”

    宋宇愣了一下，然后他眉头紧紧皱起，用力往下压，把上眼睑都压出小褶皱。“你说什么？”他咬紧后牙槽。

    黎温涵瞪视他，一字一句说：“你不配做父亲，你没有资格生孩子。”

    宋宇嘴唇紧抿，嘴角用力向下压，嘴边的肌rou绷到发颤。他胸膛起伏了几下，然后霍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大门。

    黎温涵：“你去哪？！”

    宋宇没回答，他脚步不停，很快已经走进庭院。

    黎温涵的声音变得极其尖锐和愤怒：“你今天要是敢出这个家门，你就永远别回来！”

    宋宇的脚步顿了一下，但也只有这一瞬，下一刻，他大步穿过庭院，走出了大门。

    宋怀凌看着大门缓缓关上，家里的佣人接二连三地涌进前厅。有人试图抱起坐在地上的他，他任由这些人抱着，眼睛看着黎温涵。

    很多人在和他说话，但他听不到那些人在说什么，他脑里全是黎温涵说的话，一遍又一遍，像咒语一样反复播放。

    那些话，他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好像是爸爸总不在家，而mama总是自己照顾孩子。

    孩子，那是谁？宋怀凌看着黎温涵挂满眼泪的脸，突然意识到——孩子，就是我呀，所以她是因为要照顾我，才变成这样。

    如果没有我，她也一样可以过着“说回来就回来，说走就走”的生活。

    我被孩子捆绑在家里，像个傀儡一样。

    是我让她变成了傀儡，是我剥夺了她的自由，所以她讨厌我，是吗？

    “对不起，mama。”他小声说。

    但黎温涵没有听到他的话，她正在将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都砸向地面，玻璃和瓷器的碎片从地上溅起，佣人匆忙把宋怀凌带离前厅。

    他挣扎着转身看向黎温涵，在他匆忙瞥到的最后一幕里，黎温涵的手被碎片划伤，伤口冒出的鲜血从手掌流向地面，连成一道血线。

    夜晚的风很冷。

    从室外灌入室内的风似乎尤其冷。

    宋怀凌站在窗边，风吹得他想发抖，但他的大脑好像停顿了一样，无法发出指令让身体去把窗关上。

    二十年前的那天，他也是这样站在窗边，一直看着楼下——他在等宋宇回来，他希望宋宇至少能早一点回来，那样的话，黎温涵的心情或许能好一点，也就能不那么讨厌他这个令她失去自由的人。

    但那天晚上宋宇彻夜未归。

    宋怀凌闭了下眼睛。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段记忆，但没想到非但没忘记，还记得如此清晰，连那天晚上风的温度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像是，当年吹进他房间里的那道风穿过了二十年的光阴再次来到他面前，用刺骨的温度提醒他——或许他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是他的出现，把一个原本幸福的人变得不幸。

    “你为什么站在这里？”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握住窗户执手，把玻璃窗拉过来。

    窗户关上了。

    宋怀凌转过头，游千帆站在窗边，带着笑意好奇地看他：“你突然走出来，我妈不放心，让我来看看你。你站在这里干嘛？”

    宋怀凌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瞳孔里有一道被灯光照出的小光点。

    走廊非常安静，安静到像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宋怀凌突然无比地想拥抱他。

    但是当手指即将碰到游千帆肩膀时，宋怀凌在余光里看到远处有位护士走过。

    他的手指僵在半空，最近发生在游千帆和赵兰因身上的那些事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浮出来。

    他们被排挤、被人恶意sao扰......他们也正在因为他而落入不幸。

    命运像个齿轮，转了一圈后又在悄无声息中回到原点，在他自以为已经可以挣脱时，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对他露出恶毒的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