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尺与八宝粥 (第1/1页)

    风从广场两边大敞的口子灌入，绿草的气味彷若大雾一般地扑上学生的面上来。少nV颤颤巍巍地抬起了一点，却又被风的吹动而惊得匆忙放下。

    站在少nV身後的少年定定地注视着前方的人，细长的眼眸里装着的是难以掩饰的担忧，一直到对方稍稍跨出一小步时，他紧绷着的身T才有了一丝放松。

    他们相隔一尺之远，风吹过发丝、吹过衣角，距离始终是不偏不倚的一尺之远。

    「你真的会陪我一起掉下去吗？」少nV平静的声音从前方响起，她掩饰得很完美，却在最後的尾音暴露出了一点颤抖。

    夏念远不带一点犹豫地马上回答道：「我会。」尾音收得十分仓促而没有颤抖，彷佛坚定地在许下什麽誓言一般。

    沈明韫「嗯」了一声，然後继续迈开步伐，刚刚的询问也许只是一种带着试探的确定行为。

    两人一步一步地走向彼端，一尺、一尺......她走一步，他走一步......

    过了几分钟後，沈明韫终於抵达了另一端，夏念远和後面的同学也都陆续抵达了。好在夏念远後面那几个同学走得也都不是很快，没有被投以愤怒眼神这件事让沈明韫放下心中的沉重大石，开始跟夏念远瞎扯几句。

    一尺的距离又被打破了，窄小的平台上，他们只需稍稍一抬起手，就能够碰触到对方。

    夏念远有点恍惚，看着nV孩那片触手可及的衣角，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将要碰触到时，那个人却往前迈了几步，然後站上钢索。

    他静静地凝望着她，同学们一步步地往前走着，走在最後的她也是──她离他越来越远，就这样超越了一尺。

    夏念远仍留在原地，不为所动，旁边的工作人员亦彷佛没看见他一般地整理着半途而废的人们留下的手套。

    「夏念远。」

    他瞬地移到了钢索上，与nV孩的距离又回到了一尺。

    「夏念远？」

    「嗯，我在。」夏念远从困惑中回过神来：「我在你後面。」

    沈明韫继续往前迈出几步，然後在走到钢索的中间时回过了首，对上了夏念远的视线。

    他的双肩微微一颤，在将要陷进那个人的双眸时，对方说：

    「你怎麽还留在原地？你该不会是怕了吧？」眼神中还略带戏谑。

    「怎麽可能。」他笑了笑，往前迈了几步。

    一尺。

    营火晚会在晚间七点准时开始，口号、命令、尖叫......包围了沈明韫，她感觉自己像个被牵着四肢的木偶一样，重复做着些动作，站起，然後又坐下。这是此刻她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营火炸开在中央的柴堆上，绚烂、华丽、而不真实。

    一切就像这簇营火一般，一瞬绽放得夺目。却在夜幕低垂、明月高挂的时刻，在人烟散去、悄然静谧的时刻，安静了下来。

    不再闪耀、不再夺目，归於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晚会就这麽结束了，浑浑噩噩地，沈明韫只记得那一瞬营火的夺目与刺眼的彩光。

    旅行社发给学生们每人一罐八宝粥後，便放学生们去山下的澡堂洗澡了。

    澡堂里拥挤万分，外头还传来旅行社领队声声的催促，碎言低语混在一起後便成了庞杂噪音。沈明韫被推着与班上一位不熟的同学进了洗澡间，在外头传来的催促之下，被迫放下一切害羞与不适应地脱掉衣服。

    沈明韫对这样的尴尬有些过敏，压了沐浴r到手心後，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对方聊着。

    对方叫作沈丞澐，话不多，人有点闷，在nV孩子堆里相当出众。出众的原因不只是那出挑的身高与白皙的肌肤，还有漂亮立T的脸孔。

    「你平常都做什麽啊？」沈明韫边洗着脸边问，沈丞澐则是想了想，重新把不能碰水的头发绾了起来，然後道：「弹吉他吧。」

    「还有呢？」沈明韫不知道该另辟什麽话题，便只好延续这个提问。

    「没有了。」沈明韫暗暗在心里吐槽这个人的句点王特质。

    「你爸妈不在家，jiejie弟弟也不在家，你不会觉得无聊吗？」沈明韫终於挤出了一个新话题。

    「不会啊，弹吉他就不无聊了。」沈丞澐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又是一阵Si一般的静默，只有周围的喧嚣填满两人相对的无言。

    「你露营跟谁睡？」沈明韫问。

    沈丞澐怔住，正拿着莲蓬头的手僵在了半空，良久才疑惑地蹦出了一句：「你不知道？」

    沈明韫一脸莫名其妙，心想你跟谁睡我又怎麽会知道，在正要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恍然想起了某一天下课时，无意瞥见的露营帐蓬分配表。

    她的座号跟沈丞澐的座号写在了同一栏里。

    沈明韫当时没有很在意这个东西，垂下首时便忘记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一时间有些尴尬，沈丞澐破天荒地主动开口问：「所以你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跟我同一组？」

    沈明韫抿着唇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後，开始穿起了衣服。

    走上阶梯，回到山腰时，沈明韫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那抹身影独自伫立在露营区的栏杆边，手里玩着那罐八宝粥，身上穿着便服的外套。那是一件浅蓝sE的外套，清清爽爽、乾乾净净的。

    沈明韫把塞在装衣服袋子里的那罐八宝粥拿了出来，跑到自己的帐蓬旁，将袋子随手往里面一扔，便又跑回到了夏念远所在的那处。晚风拂来，她感觉发间有点Sh润的凉意。

    沈明韫放缓了脚步，走到夏念远身旁，把手里的易拉罐往他手倚着的栏杆旁边敲了敲。夏念远愣了一瞬，在看到来者是沈明韫时，轻轻笑了笑：「你怎麽来了？」

    「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这里吹冷风，意yu何为？」沈明韫呵呵笑着，打开八宝粥就吃了起来。

    「没有，我只是在等其他人回来而已。」夏念远不自然地抓了抓脖颈，看到沈明韫手里的八宝粥，想了想後便打开了自己手里的，也一起吃了起来。

    冷风徐徐吹来，夜空中的星星闪着冰冷尖锐的寒光，弯月如水的光泠泠自高空中流泻下来。

    罐子里的粥已经见了底，只剩一点晶莹的粥水在内，正当夏念远要将罐口对着唇饮尽粥水时，沈明韫却急急地叫住了他：「不要用嘴直接喝啦！嘴唇跟舌头会被弄伤。」

    「啊，啊。」夏念远听完後僵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尴尬地应了几声。对方却是没有意识到尴尬的样子，轻笑一声後便道：「你妈该不会没有告诉你这个吧？」

    夏念远将已经空了的罐子放在了平坦的栏杆上，定定地看着底下的绿树，嗤笑了一声说道：「我不常看到我妈。」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

    沈明韫自知说错了话，抿了抿唇後苦笑道：「我也是。」

    永远都在外面工作，永远都不会关心自己。生日的时候也是不闻不问，事後也不会有什麽回覆，哪怕是一句「忘记了」都没有。彷佛一年里从来没有一个名为「沈明韫生日」的特别日子。

    沈明韫收拾思绪，向夏念远道别後，便迳直地走入沉默的夜sE中。

    等夏念远回过神时，眼前早已是无边无际的荒凉，原先放在栏杆上的易拉罐凭空消失，他猜大概是被风吹下去的，可也捡不回来了。

    原先作为背景的一片薄薄喧嚣烟一般地散去了，山下澡堂处本会蒸腾上来的水气与温热也被夜风吹走了。星星冷冽锋利的光芒刺进他的眼里，黑夜包裹着，紧密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周遭是一片静默，而他仍在栏杆旁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