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鬼魂飘飘来去匆匆 (第1/1页)

    叶风澹在盛夏的午夜时分，重又见到了幼时心心念念的故人。他看见韩贻庆站在宫中园林池塘旁的山石上，他们多年未见，叶风澹却立刻认出了他的身影，月光照耀着他白皙顺滑的皮肤，在他与侍从靠近后，那人对着他浅笑，双眼中带着诱人的神情，灵动而轻佻的直视，如同林间精怪一般。

    “是陛下，是先皇陛下的魂魄！”叶风澹身后的一个禁军慌张地大叫起来，片刻后整个搜查队伍都仓皇地惊呼出声，拔剑声此起彼伏。

    叶风澹被这吵嚷声惊得回神，慌忙中丢开了手中的火炬，怒喝着让身后人退开，他随后快步走向前，抬头仔细地端详那个男人，桃花生面，绿鬃生烟，妩媚百态，非人似妖，身着深绿长袍，腰间别一把长剑，见他靠近，兀地从山石上跳下，其身形轻盈可亲，落地无声，走至近前，对人说道，“太上皇有难，何不去救？”

    叶风澹很疑惑，他觉得这人与自己幼年的幻想不甚相似，那人从前似乎是娇羞怕人的，虽眉目含情，也并不这般身姿妩媚，他伸手摸了摸韩贻庆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柔软，鼻下亦无生息，忍不住哽咽道，“你真是先皇的魂魄吗？”

    韩贻庆笑道，“叶兄怎不认得故人，我是贻庆啊，”说话间，他转头指着身旁池塘，“皆是当日出宫时被园中春色所误，一时贪玩，今已解欲，当向父王请罪。”

    “赏春？”叶风澹闻言一愣，见对方轻笑神情，知道其中的情色意味，不免冷下脸来，骂道，“韩兄弟怎好如此？你我多年不见，却不曾断过书信，如今方一相见，却让为兄见识了你放浪形骸至此……这样，倒不好将meimei嫁给你了。”

    韩贻庆并不与他搭话，伸出手无言地指着北面，叶风澹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韩凡所住承德殿。

    “叶兄弟今日救驾有功，当不忘记萧皇所赐衣食供奉，与大魏天子承天庇佑的恩泽，日后若有谋逆之心，当思今日之事。”韩贻庆老神在在地浅笑低语，叶风澹闻言转头仔细盯着他，见那人冰肌雪肤，唇红如血，眼黑如墨，墨绿长袍于午夜微风中飘动，呼呼碰撞间，似是残叶枯枝，风吹过后吱呀作响。

    叶风澹恐惧地退后了两步，身边的男人不但相貌不似记忆中那般清纯美好，眉眼深邃似比从前更甚，夜色下更显妖冶诡异，他的身子又严严实实地藏在深色长袍中，黑夜中看不出品质、款式，行走间便仿佛是一颗人头在飘动。但那又是极漂亮生动的人头，脖颈纤细修长，头发乌亮，被一根同色的发簪固定得那样牢靠，好似那人的发丝都顺从自主地飘起固定，整洁干净，让人觉得受这颗头颅的诱惑，也是件既毛骨悚然又合情合理的事。

    他于是不得不听从男人的要求，将所有的禁军都调去救驾，也不知那间宫殿中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韩贻庆又是怎么知道的，他的视线几乎不能从对方脸上移开，张口欲言，又被那人行走间如同飘动一般的形态吓一跳，不得不缓步走在那人身后少许，紧紧盯着他的下身，去描摹那人双腿的轮廓。

    叶风澹眯着眼睛，自认寻得了对方的双腿与臀部，心想这应是个好人，有腿有身子的人，腿大约有他一般的长，也可能短些，臀或许再翘些，真要说，或许是双手托起后尚有满溢的饱满之处……他点点头，视线抬起，专注地看着前行的道路，见承德殿中，果然有异动。

    “宰了你！你这个贱种，没心肝的贼！”禁军入殿，叛贼中许多人早吓破了胆，见门外士兵皆佩甲挂剑，皆惊慌退进内室，师、昭两兄弟挟持着韩凡，低声呢喃交流着脱身之法，不想韩凡分毫不畏惧，只一味嚎叫咒骂，萧士昭将他脖颈紧紧掐住，他的声音便从窒息的喉管见隐约吐出，低沉沙哑，加之此人披头散发，近乎赤裸，胸前流出鲜红血痕，似鬼如妖，将殿内人吓得皆不敢靠近。

    “如今之事，不好再停留，你我事败，便是留他陪葬也无济于事，不若将他送出，我们也好趁乱出逃不是？”萧士师不安地看着韩凡张嘴咬住了弟弟的手臂，萧士昭仓皇间点头松了手，捂着手臂跟他一道退去后殿。

    韩凡于是捂着胸口坐于床边，见进殿侍卫对他惶恐跪拜，挥手让他们起身去追入宫贼寇，他抬起头，便看见一张傻笑着的漂亮脸庞。

    “陛下没事吧，太医便在后面，即刻便来为你包扎了，”叶风澹笑着蹲下身，将一件墨黑外袍披在韩凡身上，“我找到贻庆了，那小子拿您寻开心，竟一直在宫中藏着。我怕他受伤，让他在外殿等待，您可要见一见？”

    韩凡闻言抬起头，疲惫不堪地消化着面前人说的话，他本想命令手下连夜捉拿萧氏叛贼的亲眷，但只吐出几个气音，他便觉得眼前一黑，闭目仰面晕倒在了床榻上。

    “但我觉得他有些不同寻常，而且很不体面，您知道吗？他大约是在与一些宫女、太监幽会，这怎逃过内廷女官的眼的？难道宫中还有叛徒？还是他的相好为他作妖？”叶风澹说着便看见身旁禁军禀告捉住了几个闯宫贼人，随意地命令他们收监调查，转过头时便瞧见韩凡晕倒，无奈住了嘴，俯下身将韩凡收拾整齐，抱他出门，欲送回金龙殿中暂行安置。

    “给我。”叶风澹出门，便瞧见韩贻庆鬼似地飘到了他身后，一只惨白的手抓着他的手臂，想要将韩凡抱走，他在那只手触碰之下难耐地颤抖了几下，竟觉寒气透骨，忙惊慌地撇开他走出几步。

    “他是我父亲，也是我叫你去救的，我怎会害他？”

    “不，我不放心……连你我也不放心，来人！来人！”叶风澹将韩凡抱得更紧，他左右转头，对着跟随他的禁军大呼小叫，“将晋王世子带到侧殿中关押起来，但别轻慢了他，我有太上皇的令牌，对宫中形迹可疑者皆可盘问。”

    叶风澹说着，打量韩贻庆几眼，怀念地感慨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我、父亲……我们终究是重聚了。”

    韩贻庆闻言点头，看着他的眼神中多一丝笑意，他要禁军走在他前面，自己则步履蹒跚地跟随，间或略掀起些外袍来，像是刚长出两条腿一样，慢悠悠地缓步向前。叶风澹眼尖地歪头看见了他露出的双脚，那人竟不穿鞋袜，外袍中也无内衬，也不知日头底下，烛火光中，又是什么情形。

    叶风澹迷茫地眨眨眼，随口呢喃着几个字。

    “可不是，真没穿里衣，我也看见他低头露出来的胸膛了，什么白花花一片，一点血色也没有，跟个死人似的！”韩凡醒过来后低声暗骂，一只握拳的手打在叶风澹胸口，“你去给我查清楚，到底怎样。”

    “是。”叶风澹低头看着韩凡惨白的脸，无奈地将他举起后抱紧，快步往金龙殿中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