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 (第2/2页)

吃干净的碗给洗了，水流淙淙淌过我的手心，手背，再沿着指尖滴落。我先是甩掉手上的水珠，然后关掉水龙头，再度回到自己的房间，趴在窗沿上看日复一日，毫无新意的风景。

    我在寂静的风中想到，所以以我和她同时出现的频率，旁人到底是如何得知我们之间的亲缘关系，甚至知晓我的姓名，我的年龄，我的来处与归所。但无论如何，有一个是她们绝对无从知晓的秘密，我一直保留至今。

    风渐渐大了起来，我一手按着吹乱的头发，想要关上窗户，而这时不知是哪个神仙听到了我的想法，将要变得暴烈的风忽然止了。

    我一时迷茫，手还没有触碰到玻璃面，就无所适从地被迫停住了动作。

    是风停了吗？还是窗户被关上了？

    我满是疑惑，脑子里思绪翻滚，甚至出现了幻听。

    路之，之之。

    好像有人在叫我，但是是谁在叫我？

    我更乱了，眉头皱起，想伸出脑袋去窗外看看。

    但头刚伸出窗外的那一刻，一股腾空的失重感袭来，我差点以为我跳出了窗户，手忙脚乱地抓住离我最近的东西。与此同时，那声音又不紧不慢地响起，叫我的名字，一声一声，冷淡又温柔。

    我攥紧手心，猛地睁开了眼。

    这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好梦，将醒来时，我的心脏甚至还在因为失重而狂跳，撞的我胸腔震颤，四肢冰凉慌张。

    路之。

    那个声音又出现，我本能地循着声音抬起头看过去，眼神里是未褪尽的睡意，朦胧茫然。

    教室里没有风，很静。宿洲的一只手还搭在我身后的窗户边缘上，另一只手自然垂下搭在身侧，站在我同桌的位置，低着头看我，眉目间是一向八风不动的冷淡，问，醒了？

    我还处于没睡醒的那种半懵状态里，下意识道，什么？

    右手手心里传来后知后觉的异物感，我低下头，触电似地赶快松开，他得以解救不知何时被我抓住的一截衣袖。

    他又弯下腰，撑在窗户上的那只手收回，改为压在我的头上往后，细细打量我脸上的神色，许久，指腹轻轻在我左眼的眼尾抹了一下，而后站直了身体，手也收回去。

    我清醒过来，被他那一下动作激得快速眨了下眼睛，但没在意，只是好奇另一个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教室显然还是我的教室，没有借着我睡觉的功夫瞬移去另一个地方，那宿洲的出现就不太合理了。

    窗户显然是他关的，目的似乎是为了让我睡个好觉？但他后来又把我喊醒干嘛，自相矛盾的人。

    餐厅遇到你同桌了，就顺便来看看你。他垂了一下眼睛，动作自然地拉开我同桌的椅子，在上面坐了下来，手臂搭在桌子上懒散地一抬下巴，你的午饭，快吃。

    我转头看过去，他居然真的给我打包了一份盒饭，我太震惊了，看看他又看看盒饭，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他任我眼带震撼地打量，等着看我能憋出个什么话来，而我确实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合适，半响出口一句万能问候，你吃了吗？

    他没忍住笑出声，指尖轻轻在桌子上叩了两下，反问我，没吃我能这时候才过来？接着又催促我，快吃，等会儿要凉了。

    我语塞，只得默默打开了盒饭，抽出筷子开始扒我的饭。他看着我吃饭，宛如看现场吃播似的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关切地问我，这个好吃吗？那个味道怎么样？

    我莫名其妙，统一回复，还好，还行，可以吃。

    等到我快要吃完，胃里已经有了明显的饱腹感，我抬头看看黑板上面的时钟，算了算时间问他，你是不是快要上课了？

    他也跟着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学我的话回道，还好。

    我鼓了鼓腮，干脆继续低头吃饭，他迟不迟到管我什么事，我多余问这一句。

    我没听到小声，但他的声音里又切切实实含着笑意，对我说，生气了？

    没有。我冷酷的答，我要吃饭，你不要干扰我。

    他含笑说好，余光里换了个姿势手撑着头，依旧歪头看向我这边。

    我在他的视线里莫名紧张起来，尽管我们每天坐在一张桌子上同吃早饭晚饭，但午饭还是头一次。我快速吃完剩下的几口饭，刚要收拾餐盒，他就伸手拦住了我，说，我来。

    我缩回手，看着他慢悠悠地用那双像是艺术品的手做极富有生活气息的事情，每一个动作都慢条斯理，优雅又好看，像翻书写字一样自然。

    他最后把餐盒放进来时装着的塑料袋里，随手打了个结，揉了下我的头告诉我，走了。

    我啊一声，又很快哦了一下，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要表达什么意思。想了想，我跟他说，拜拜。

    他一如既往没回，低着头将我同桌的椅子扶回原位，很有礼貌。

    我坐在椅子上没动，抬起头能一路看到他的头顶，有一个黑色的发旋，头发看起来很柔软，只是可惜我够不到。托着腮，我忽然问他，刚睡醒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摸我的脸？

    说出口我立马意识到了话里的些许暧昧，但覆水难收，我只能硬着头皮等他的回答。

    正往外走的步子顿住，他如同什么也没意识到似的微微偏过头看我，说，没什么。

    话里有些微妙的停滞，我竖着耳朵，听见他组织语言似的沉默两秒，和之后与平日里语气别无二般的两句话，只是那时候你眼角有泪，我以为你在哭。

    是吗。

    我下意识抬手，不确定地摸了摸眼尾的位置，当然什么也没有。再抬眼间，他已经走出了教室，一个转角就看不见身影了。

    我并不知道我有没有哭，但那个梦大抵是不值得我掉眼泪的，他所说的那滴泪只是睡出来的错觉而已。只是我想起他指腹蹭过的那一下，触感温暖而柔软，是比窗外的风更令人舒适的温度。

    我打个哈欠，走廊上逐渐接近的嬉笑吵嚷的人声这时才潮水般涌入我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