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 (第2/2页)

冷气放送的办公室里，我穿着短袖的小臂确实有些冰凉。宿洲也穿的黑色短袖和长裤，但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不像有被冷到的样子。

    “宿洲，听到了没有？”正犹豫着该怎么回答间，话音的矛头突兀转到了宿洲身上。

    男人具有压迫力的视线自我身上离开，宿洲抬着眼皮，同他对视，静静应了声：“嗯，我知道的。”

    他曲起的指节不慎碰到我的脖颈，有点凉，我这时才发觉他或许也是感到冷的。宿洲道：“之之我会照顾好的，不劳您费心。”

    尾音散去，时间流向安静，如苍白默片。

    男人似乎顾虑什么，没有再开口，而宿洲看上去也不像有什么多的话要与他说，隐约透出一种不耐的冷淡。但他一贯面无表情的时候居多，我其实并不能猜出他此刻的想法是什么，连带情绪也不大能摸得透，因此也不开口，跟着他们沉默。

    过了约有五分钟，秘书推门而入来送咖啡。

    男人摆了摆手，这才放我们走，说了声回去吧，好好学习。

    宿洲只短促地嗯了一声，牵起我的手便要转身往回走。路过秘书时，她依旧对我笑了下，再平静地转过头去，面上情绪波动接近于无。

    我犹豫了两秒，没忍住捏紧宿洲的手指，在频率加速跳动的心跳声中回过头，摆了摆手说了声再见，没敢等回应就匆匆回过头去，装作很忙的样子大步踏出门外。

    紧张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我不知道自己抓宿洲的手抓的有多紧。但在进电梯的时候，他用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抚开我的额发，在我不明所以的视线里，指尖轻点了下我的鹅头。

    嘴角眼里都带着笑，很发自内心的真挚意味，平静地夸道：“我们之之真有礼貌。”

    奇异的，我的心跳就此复归于舒缓的节奏，变得平稳有力下来。

    回去路上，宿洲主动向我提起他和宿迁之间的事，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和他关系不好？”

    我点点头，又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笑了下，又伸手想弹我脑瓜崩，但最后没有，“是就是是，怎么又点头又摇头的。”

    因为我觉得我不该听到这些事情，宿家的家事，是能随便向外透露的吗？

    我没能说出口，安静地听宿洲清浅的呼吸声，夹杂在平淡的语气中，他道：“其实大概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在我小的时候，宿迁先是和我妈进行了商业联姻，而生下我之后，他们依旧没能培养出感情，正好两家产业也都步入了稳定的阶段，干脆和平离了婚。”

    “在十岁以前，我一直在国外和我妈在一起生活，基本没和宿迁见过面，所以这期间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再次和他见面，就是前两年他突然打过来电话，在越洋电话里告诉我，说我有了一个meimei。”

    他忽而笑出声，笑意漫在潮热的夜风里，很快就散去。

    我一时愣怔，脚步不自觉缓了下来。

    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几个月之前在宿家见到他的第一面，是我们彼此的第一次会面。

    但是，他们原来一直知道我的存在吗？

    他继续道：“他还特意警告过我，让我不要故意去打扰你，因为你当时有完整的家庭，而他那边查到的资料还不足以让他判断你过得究竟怎么样。他只是在得知你的存在的第一时间，就给我打了电话，迫不及待地告知我这个哥哥你存在的消息。”

    “他对我的态度从没这么热切过。所以我想，他可能一直很想要一个女儿——换句话说，他大概率很喜欢你，之之。而我也很喜欢你。”

    我读不懂宿洲此刻的眼神，绞尽脑汁也只能用温柔来形容那个神情，可我又觉得这个词太单薄，轻飘飘，配不上他和我说的这些话的重量。

    从前的我一直信奉语言的力量，相信它无所不能，既能成为利器，也是我自我保护之下能快速构筑出的壁垒。

    但是……但是。

    我莫名不知该说些什么回应，过去十几年习惯性的沉默尽数在这刻回馈到我身上，砸得我哑口无言，唯有沉默。

    宿洲倒是拨了颗糖喂到我嘴里，没事人一般带着我走近先前司机将车停靠的路边，“走吧，该回家了。”

    我憋了半天，到打开车门的时候，灵感忽至，终于想到一个问题：“那他的警告，你听了吗？”

    他在我眼里的学神形象至此已经崩塌，所剩无几，从他的叙述中，我听出宿洲性格大概不是表面上的那种好学生。而两年前，十五岁的宿洲，会乖乖听宿迁的话吗？

    “嗯？”了一声，宿洲将我塞进车厢，自己也跟着坐进来，这才弯了下眼睛回答我的疑问。

    我瞪大眼睛专注地看他的口型。

    却得到。

    “不告诉你。”

    令人忍不住恼怒的答案。

    他屈起指节，弹了下我的额头，力度落到实处，但不痛，像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等你自己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他说道。

    这和没说有什么两样？

    我第一次动作明显地往远离他的那侧挪了挪身体，装作自己更想看那边窗外风景，隐约好像听见了一声笑声，从身旁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