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第1/1页)

    冰凉、厚重、咸湿，如阴雨天一样的海水。

    七岁的戚序独自一人来到海边，为他心爱的小鱼寻找世界上最好最清的海水。

    那是一条尾鳍艳丽的漂亮小鱼，重重叠叠如花瓣般的薄纱包裹着娇小可爱的鱼身，两只灵动的灰色眼珠转而转，不知在想些什么，它的鱼尾长得像条拖尾裙，闪着彩虹般的碎光，总是趴在铺着细沙的缸底。

    这是戚仁贺送他的生日礼物，一条彩色长尾鱼，是内陆才有的特色鱼种。

    戚序不喜欢戚仁贺，但很喜欢这条小鱼。

    ……

    常乐城的城主素有仁德良善的好名望，他的长子戚仁贺也是如此，待人亲切真诚，心怀大义，做事总是为他人着想，同名字一样，是个真正的仁义之士。

    戚序和戚仁贺相差五岁，却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他娇纵、贪婪、自私，生性恶毒，从不顾及别人感受，是天生的坏种。但戚序从小就长得精致可爱，一副仙童模样，白净的脸蛋rou乎乎的，捏起来像是发面馒头，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睫毛长又翘，实在令人喜爱，大家总是迁就他，纵容他，也让他更无法无天。

    他们关系本来还可以，戚仁贺对所有人都很好，对自己长相可爱的亲弟弟更不必说。戚序出生的时候常乐城正值寒冬，粮食短缺，父亲事务繁忙，一天内少有时间见面，母亲也忙着安抚城民，常常外出，于是刚出生不久的戚序便由五岁的哥哥戚仁贺帮忙照看。

    “弟弟你看，那是常乐神的神殿。”戚仁贺指着远处的高大建筑物，介绍给摇篮里的戚序认识。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在附近，又靠近弟弟稚嫩的脸蛋，小声叮嘱：“要离它远点哦，神殿是会吃人的。”

    “呀！”婴儿伸出小手在空中挥舞，笑呵呵地盯着神色认真的哥哥。

    “我说的是真的！不过不用担心，哥哥会挡在你前面的！”戚仁贺看着不住傻笑的弟弟，忍不住亲了下他圆润的小脸蛋。

    日子一天天过去，戚序很快从一个小婴儿长成蹦蹦跳跳的小团子，他的恶性也开始展露出来。

    “戚序！”男孩把一个比他矮大半头的小女孩护在身后，有些生气地质问：

    “你为什么要推小云？”

    “我觉得好玩。”站在他对面的小孩满不在乎地回复，转头又想去别的地方玩，中途被戚仁贺拦住。

    戚仁贺表情严肃：“我们后面可是坡，要不是我及时拉住她，小云会掉下去的！”

    “我想知道掉下去会怎么样。”戚序说出自己的想法，反问道：“哥哥不想知道吗？”

    “会受伤。小序，这样做是不对的，你应该向她道歉。”

    “才不要。”

    戚仁贺提高音量：“道歉！”

    “我不。”戚序脾气执拗，坚持不道歉，扭过头生闷气。

    “你！”戚仁贺气急了，对弟弟高高扬起手却又迟迟舍不得落下，身后的小女孩见状，连忙拉住他。

    戚序趁机跑走了。

    当晚戚仁贺跟父母告状，希望他们能管教戚序。

    父亲却说，小孩子间打打闹闹，不必太在意，母亲也在柔声安抚哭闹的戚序，没有一句训斥。

    母亲万烟对小时候没能多照顾戚序而感到愧疚，因而很是娇惯他，莫说训斥，就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父亲也是如此，不过他还有另一个理由：他将长子戚仁贺当做未来的城主尽心培养，总是格外严格；对次子戚序没什么要求，于是把父爱全投射到戚序身上。

    先前戚序没有玩伴，于是戚仁贺带来自己的伙伴，希望弟弟能交到朋友。但自从推人事件后，戚序的恶劣行为越来越多，他曾纵火烧了一队木船，也曾骗玩伴去城外致其迷路，还带领数个小孩割断自家的渔网令几家颗粒无收。

    这样大大小小的恶事不断，戚仁贺带来的伙伴都渐渐疏远了他们兄弟两，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一天比一天差，戚仁贺有心修复却又不知该怎么做。

    戚序七岁那年，戚仁贺跟随父亲去内陆城交易，在闹市看到了一条特别的小鱼，用攒了许久的零花钱买下了它，作为送给戚序的生日礼物。

    幸运的是，戚序很喜欢这个礼物，不幸的是，他们的关系依旧很僵。

    “小鱼，小鱼，你为什么不游呢？”戚序盯着透明鱼缸里趴着的鱼儿，发出疑问。即便戚仁贺早早给过解释，说它这个品种就是这样的，是人为培养的观赏鱼，天生不能游，他还是这样经常问它。

    “会不会是水的问题？”戚序唯一的玩伴李巧儿猜测道，她总是跟着戚序，哪怕被骗到城外迷了路，回来后还是喜欢跟着他。

    “有可能！”戚序眼睛一亮，去海边打了一桶海水给心爱的小鱼换上。

    鱼儿真的游了起来，它上下翻腾，长长的鱼尾带起水花，看起来活泼极了。

    “小鱼真的游了，太好啦。”戚序和李巧儿一起高兴地拍手，看鱼儿在海水里欢快地游动。

    过了一会，小鱼似乎游累了，开始躺在水面睡觉。

    戚序惊讶：“原来小鱼能躺着睡觉，我还没见过呢。”

    他们欣赏很久小鱼的睡姿，在天色渐黑后告别回家，到家后戚序给母亲展示他的小鱼：

    “快看，小鱼在躺着睡觉，它下午还会游泳！”

    “……”万烟看着高兴的戚序和他怀里翻肚皮的死鱼，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正巧戚仁贺也到了家，一进屋就看见翻肚皮的鱼，随口问道：“小序的鱼怎么死了？”

    戚序有些生气，但他现在心情很好，于是久违地和戚仁贺说了话：“小鱼才没死，我给它换了海水后，它就能游泳了。”

    “……小序，它是淡水鱼，不能在海水里生存。它已经死了。”

    戚序怔怔反驳：“才没有。”

    “不要伤心，如果小序想要，下次我去内陆再买一条就是了。”

    戚序没有说话，抱着鱼缸冲回房间，狠狠关上门，任谁叫也不愿出来。

    ……

    深夜，戚序悄悄出了门，独自一人来到寂静的海边。

    他带着鱼缸，缸里有他心爱的小鱼，他打算找到世界上最好最清的海水，让小鱼再次摆动漂亮的鱼尾。

    他沿着海岸走啊走，一直走到没有渔网的地方，那里空寂又昏暗，连月亮也照不进来。戚序看见近处的海面上有微弱稀碎的蓝光，幽静显眼，如同吸引猎物前来的诱饵。

    发光的海水？

    戚序好奇地下水，抱着鱼缸慢慢接近那片海水。

    一只白色眼珠转了转，在海底静静看着他。

    那是常乐神第一次见到戚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