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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载明鸳谱,百年好合(正文完) (第2/2页)
极致愉悦的、癫狂的笑。 这只是一个开始。 小姑死了之后,村里那些个闯进邹宅的青年也纷纷横遭不测,死因让人毛骨悚然。 有的是用衣架勾住自己喉咙,生生拉破血管而死;有的是早上洗漱时,溺毙在了脸盆里;还有个是在厨房做菜,弯腰捡地上菜叶,灶台上的刀掉了下去,直接砍中了他的脖颈,等他媳妇回头时,看到的便是丈夫的头在地上骨碌碌滚来滚去…… 事情还远没有结束。再后来,邹村降生的孩子都不正常了。 男孩女孩,无一例外,皆生了双跟林斯年一模一样的白瞳。 村民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他们请过无数高人术士,皆折戟沉沙,有几个跑得慢的,命都留在了邹村。 他们甚至还请来了当年在邹家讲佛的和尚。和尚们命人在邹宅竖起影壁墙,连日做法,意图将林斯年封禁在邹宅,但还没过一日,这些和尚便口喷鲜血,猝死在了邹宅门前。 穷途末路之际,一个四处云游的破落道士路过邹村,掐指一算之后连连叹气,对村人说:“如此厉鬼,怨气滔天,世人皆负他,你们落得如此下场,也算姻缘果报。如今唯有一计,就是让他自愿离开。” 想要让他走,那必须是外面有让他向往的东西。 道士出了个馊主意:“他一生孤寡,无亲无友,不沾情爱,无人牵绊于他,是半点凡人的情都没有尝过,看来也只有为他结一桩姻缘,让他心甘情愿地随那人走。” 如此,李忠实便带着一箱子奇珍异宝进了城,意图寻一位温柔小意、八字相合的女子配与林斯年。 可辗转多地,形形色色的女人看了不少,其中也有八字相合的,但这凶煞却从不显灵,唯一一次出现,便是在琉璃街上。 林斯年是自己相中的柯澄。 不但八字不合,而且是个男人。 车厢上,柯澄顺着标识找到了座位。他放好行李,见两人还站在月台上目送他,顿时生出点妄自猜度好人的羞愧来。 他站在窗户前对两人挥手,大声喊道:“辛苦了,两位不用送了,赶快回去吧!” 李大爷也朝他挥手:“走吧,走吧。你安心地走吧。” 柯澄不知该怎么形容李大爷此刻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轻松、内疚、欣慰、感伤的复杂神情。 “呜——” 汽笛声响起,蒸汽缭绕,车厢像是忽然醒来了似的,颠簸了一下,在中午的烈阳中缓缓驶出了车站。 在柯澄的视野中,两人的身影被抛在了身后,越缩越小。李大爷好像格外舍不得他,一直挥着手,甚至还追着跑了两步,嘴中念念有词。 柯澄在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但其中一句话,顺着风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今朝已定百年好,惟愿新人永生和……” 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开,所有事情像被一根线穿在了一起,慢慢还原出完整的样貌来。 他一颗心顿时狂跳起来,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乱撞,方寸大乱。 他猛地站起身,在过道上来回踱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指在裤子上又抓又挠,没头苍蝇一样撞来撞去。 片刻之后,柯澄稍稍冷静了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坐回了座位。 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到周围非同寻常的寂静,原本挤在座位上、拥在过道里的乘客顷刻间全都消失了,喧哗声、咳嗽声、吃方便面的声音也一同被抽干了。 柯澄再次感受到了那道阴鸷的视线,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掐住了,一下一下的挤压着。 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弥散开来,占领了这个空间。 他蹲下身,如同走向刑台的死囚,以无路可逃的决绝,拉出座位下的箱子,放到桌上。 他抖着手按开锁扣,扒开一摞袁大头,下面盖着的两样东西便露了出来。 一个两尺高的瓷罐,和一个鲜红的信封。 舔了舔嘴唇,柯澄眨掉睫毛上的汗水,两指夹着信封抽了出来。 那是一封婚书,烫金行楷,力透纸背。 上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载明鸳谱,百年好合。 此证。 底部的落款处,端正写着“柯澄”二字,是他亲笔字迹,另外一个名字,亲密地挨在他名字的左边。 ——林斯年。 柯澄眼前一黑,忍不住攥紧了婚书,下一秒又像被烫到似的扔到一边。他缓了缓,鼓起勇气捧起那个瓷罐。 印象中,他上次捧着这类样式和重量的瓷罐,还是在他爹妈的葬礼上。 甚至不用去看上面印刻的字,他就知道这是什么。 “况且——” “况且况且——” 绿皮火车平稳地驶过了隧道,日光点亮了昏暗粘稠的车厢,柯澄握着骨灰罐的手却抖个不停。 黑色瓶身光滑透亮,清楚地反映出他左手边的景象。 本来空无一人的座位上,多出看不清上半张脸的男人。 男人穿一身黑色西装,胸口别一朵红色胸花,是时下流行的新郎服的款式。他紧紧挨着柯澄,肩膀挤着柯澄的肩膀,手也搭在了柯澄的手上。 那只手异常地白,苍白的皮肤下靛青色的血管,让人联想到大理石的斑纹,有种冰凉的艳丽。 他的小指也勾住了柯澄的,亲密缠绵,红线连在其间,甜腻地绞成了一团,丝丝绕绕,密不可分。 只露出下半张脸的男人喉结缓缓滚动,烙印在上面的经文也跟着一颤。 那双艳红薄唇一点点向上勾起—— 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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