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尾鱼〈双鱼〉(三) (第1/1页)

    她苦笑：「婚姻是修道，现在，我们有机会重新开始，就别再想了吧。」

    然而，我始终没办法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我们一直分房睡，有一天，我开始做梦，一个反覆出现的梦。

    梦境总是这样开始——

    某个深夜，我开车经过一条山路，我好像因为某件事急於赶路回家，於是我猛踩油门，困意让我必须一直打自己的脸才能继续开车，就在我某次恍神时，砰的一声，前车窗玻璃染上血迹，不远处，躺卧了一个人。

    我下车查看，是一个长发nV孩，手上拿着几块板子，还有很多板子散落一地；她仰躺在地，头颅下方渗出大片血Ye，我吓得跌坐在地，而後连滚带爬逃回车上??

    我向前妻描述车型款式，她说，那确实是我开过的车子，只是在我赴美前已经报废。

    但我认不得事发地点，投案後警方也说无法立案；前妻安慰我，这很可能只是个恶梦，但我忘不了梦中鲜血淋漓的nV孩子。

    我试图找出车祸的地点，但毫无头绪，频繁投案三四次後，派出所的警察终於受不了，他告诉我，听说北部有间「斑马鱼记忆整复所」，建议我去整理记忆，找出明确的人事时地物资讯。於是我决定来看看，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梦中车祸受害者的脸??

    听了锺先生的话，小班班医师思索一会儿：「这可能不是你的记忆，而是来自你的新器官。」

    锺先生一愣：「可是，前妻说，梦里的肇事车辆是我的没错??」

    「有时候，我们的大脑会自动修补记忆遗漏的细节，这就叫做脑补。」

    「唔，所以，有另一个人，犯了这个错，然後因缘际会之下，他捐赠了心脏，移植到我身上？」锺先生一脸不敢相信。

    「这是我初步的推论。不过，一般人对於被植入的记忆，往往觉得和自己的人生无缝接轨，以假当真。」小班班医师重述了已婚器官受赠病患Ai上器官原主的nV友的惨剧，稍微顿了顿才继续说：「但是，你很明显知道那不是自己的记忆，这有点意思了。」

    「怎麽说？」胡玖安好久没出声，她又拿着笔记本Si命地抄写；在锺先生进门被我修理後，她劝阻一下就gUi缩在旁边，大概怕我的拳头不小心打坏她花钱JiNg心修补的医美脸。

    「被植入记忆，却保持距离感，这种情况只出现过两例。」小班班医师看向我，我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她指的是我。

    身为双胞胎的其中之一，我和方方从小享受地表上有另一个自己，却也时时提醒旁人，我们是不一样的个T，有不同的X格和嗜好；因此，我分辨得出自己哪些层面受她影响，不会像植入器官的受赠者，傻傻分不清自己的记忆，以及随着新器官而来的印象片段。

    因此，我可以感受meimei参加完演唱会欢悦的心情、突然遇到车祸的恐惧，但就像控r0U汤汁上浮着的猪油，遇上天冷结块，卤汁和浮油是可以明确分别的——我很清楚地知道，那些不是我亲身T验後创造出来的回忆。锺先生形容得很JiNg准，就像看了一场电影，片中角sE和自己长得很像，但我清楚知道自己并没有演出这场戏。

    我跟小班班医师提过这件事，她表示，根据老班医师的研究案例，曾有一对双胞胎兄弟，哥哥因故植入弟弟的记忆，他和我一样，也同样能区辨外来的记忆。

    「莫非锺先生也是双胞胎？」我说道，胡玖安困惑地望向我，我解释了我和方方的情况，而小班班医师m0着下巴思索，还没等她回应，我自己先摇摇手表示否定：「仔细想想，哪有这麽巧啦，受害者和肇事者都是双胞胎？如果锺先生曾经植入了双胞胎手足的器官，他的前妻会不知道？」

    无论如何，小班班医师决定先进行疗程再说，於是我依小班班医师的要求，开始准备器材；我看了看胡玖安，之前她会和我一起搬移机器，今天却站在一旁不动手，我努努嘴示意她一起来，她却摇摇头：「小班班医师说今天让我来执行疗程，这阵子我每天加班在模拟器上练习，没问题的。」

    「所以咧？」我挑眉，她双手一摊：「所以我是技术员，不是助理，不应该搬东西罗。」

    我翻了个白眼，默默把机器安排妥当；胡玖安坐上小班班医师的位置，双手交握捏了捏自己的指关节，一副准备大显身手的样子。

    我还记得她当初宣称自己从十八岁穿越而来的模样，心里暗笑，瞧，受困在痛苦的记忆能让才nV变疯nV，老班医师这套技术真的救人无数啊！

    为锺先生戴上头罩、接好线路後，胡玖安顺利执行指令：「请分别召唤出锺梓泷记忆T中，因为车祸受伤而忘却的记忆，以及因心脏移植手术而植入的记忆。」

    轰隆轰隆——机器发出声响，管线膨胀起来，紧接着，有两条斑马鱼一前一後跃入水族箱中，前面的那条斑马鱼，姑且称牠为Ａ吧，牠瞪大眼睛躲在水草丛里，不肯出来；另一条斑马鱼Ｂ，虽然身上有点小小破损，但是尚称机灵活泼，在水族箱中四处探索梭巡，对於新环境毫无惧怕。

    胡玖安打了几个指令，抓住这两条斑马鱼，仪器放大解析锺先生的脑波，并和两尾斑马鱼b对，最後结果显示，斑马鱼Ｂ所记载的电位活动变化模式，和锺先生的脑波模式相符，因此这是属於他的记忆。至於斑马鱼Ａ呢，虽然脑波型态非常接近锺先生，仔细b对之下却有细微的差异。

    因为斑马鱼Ｂ受伤不严重，不像拉杰的丧屍鱼必须先治疗，小班班医师指示胡玖安，先抓住灵巧的斑马鱼Ｂ，一边修补受损记忆，同时以时间逆行的方式，投放完好的记忆截图——

    「班小姐，截图系统显示有新功能，时间标记是什麽？」胡玖安问道，小班班医师微笑：「我昨天上传的新功能，可以判读片段记忆距今多久以前，并且标示出来。」

    胡玖安点点头，执行指令，第一张截图投影在大萤幕上，时间标记：三年前。

    穿着西装的锺先生，用平板对两位衣着豪华的老人家，展示着密密麻麻红红绿绿的GU市图，看起来有点像理财专家，然而，他们使用的文件、所说的语言，都是英文，我都听不懂啦，只知道老人家亲切地叫锺先生”John”，我知道这叫「约翰」。

    看来，这是锺先生真正的名字。但是，约翰先生是怎麽变成锺先生的？

    再往前回溯，时间标记：六年前。

    约翰先生分别和几位nV子约会过，她们的确都蓄着短发，看起来非常冷静g练，职业大概不脱律师检察官教授这一类型。但是，约会的地点也都在讲英文的地区，也没检索到什麽结婚拍婚纱的记忆。

    紧接着，大萤幕上出现约翰先生求学的记忆，距今已有二十五年。他的校园好漂亮欸，他出没的地点包括时代广场、大都会博物馆，他搭的地铁也是标示英文，他总是在纽约地铁一一六街这一站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