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尾鱼〈双鱼〉(四) (第1/1页)

    接下来，萤幕上出现约翰先生的童年记忆，时间标记：三十七年前，他是在美国一处郊区长大，父母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

    在阁楼的房间里，八岁的小约翰望着窗外的星空发呆，慈Ai的父亲问他在想什麽，小约翰仰着脸一笑，我只听懂到这里，剩下的是小班班医师帮忙翻译——

    「有时候，我会突然感受到一GU开心或是沮丧的情绪，好像我有一个分身，正在经历愉快或是难过的事情，爸，是不是地球上，还有另一个我？」

    养父慈Ai地笑笑：「宝贝，听说你的母亲来自台湾，我已经帮你报名中文学校，我希望你好好学习中文，也许有一天能寻回自己的血亲，说不定，地球上，还真的有另一个你，我想那会是你的手足。」

    小约翰乖巧地点点头。

    小班班医师指示胡玖安，挑最早的记忆片段来播放，时间标记：四十五年前，只见萤幕上出现一个宛若水族箱的场景。

    昏暗的窄小椭圆水箱中，两个好小好小的婴儿紧紧拥抱彼此，小班班医师一愣，随即大喊：「天啊！我们整复所，第一次找出胎内记忆！」

    「胎内记忆？我以为这是都市传说，怎可能记得自己还在mama肚子里的事？」胡玖安抢着发问，小班班医师用力点头：「我们不是不记得，记忆是存在的，只是想不起来。看，他们身上都有条带子，这是脐带，这不是水池，是mama的子g0ng，锺先生，不，约翰先生的确有孪生兄弟！」

    胡玖安点击了时间轴上另一张记忆截图，一幕令人鼻酸的场景出现在眼前——那是双胞胎出世後的记忆。

    一位年轻的小mama，哭着签署了一堆文件，两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还来不及对视就被分别带走了。小班班医师为我即席口译，原来小mama是大学生，未婚生子，男友不承认，只好把两个孩子送养。

    萤幕上出现了受损记忆已经修复的讯息，接着胡玖安播放出约翰先生接受器官捐赠的关键记忆，时间标记：两年前。

    当时，他的工作非常繁重，脸sE极差却仍然y撑着，终於昏倒送医，医生判定他有心脏衰竭的症状。他的心脏输出率不到百分之二十，被列入了等待换心手术的行列。三个月後，他接到了通知，有颗和他相容的供T心脏出现了，他马上排除万难接受手术，一切顺利。虽然需要服用免疫抑制剂，但他几乎没有出现任何不适，连医生也啧啧称奇：「约翰，这真是奇蹟，这颗心脏简直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最後，约翰先生因车祸失忆的关键事件出现了。

    手术一年半後，Si里逃生的约翰先生，决定来台湾一趟，他不知道该如何寻找亲人，至少来看看这片土地也好。

    当他偶然间看到北宜公路九拐十八弯的空拍照片，莫名地受到x1引；约翰先生成长的乡镇地处广阔的平原，镇上连小山都没有，长大後在大都市生活，这种山路g起他的好奇心。

    他搭上一班行经北宜公路的老旧公车，随着公车在山路上转弯再转弯，乘客紧张地抓紧把手，锺先生更是一手摀着心脏处，额头冷汗直冒；然而，就是在这段山路上他出了车祸，猝不及防的惊吓让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看到这里，我感觉心脏紧缩，差点不能呼x1——他出事的地点，离我妹车祸的地方，只有不到五十公尺之遥！我老爸在北宜公路上经营家传茶行，方方平常住在市区，那天是为了赶在第二天帮忙老爸收茶，才在参加完活动的夜里搭车回家。

    见我脸sE苍白，小班班医师握了握我的手，她再次来回检视，确认约翰先生的记忆中，并没有与我妹车祸相关的事件。

    於是，小班班医师请胡玖安以时间顺行的方式，开始播放属於斑马鱼Ａ的记忆。

    「这个人，应该就是真正的锺先生吧??如果他和约翰先生做类似工作又长得一样，他的人生会不会像是约翰先生的复本？」胡玖安随口说道，我看了她一眼，小班班医师摇摇头：「每个灵魂，都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就算他是可恶的肇事者，也是如此。」

    画面从萤幕上淡入，时间标记：三十七年前。

    锺先生的养父母是台湾人，他的童年时光在美国西岸的大城市度过，家中并无其他手足。约翰先生在乡间的养父母家温馨朴实，锺先生的家则是在拥有无敌夜景的高级公寓顶楼。养父母工作忙碌，最常陪伴他的，是邻居褓母。

    「mama，我有其他兄弟姐妹吗？」八岁的小锺先生自幼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Ai画画的他，描绘了一屋子小孩的幸福场景，无法生育的养母却觉得被戳中痛处：「生的请一边，养的恩情大过天！我给你最好的生活，你想这个g什麽？你亲妈生的兄弟姐妹都和你没关系了！你以後要孝顺的对象是我们，知不知道？」

    十二岁时，他随着养父母回到台湾。十五岁时，养父母生意失败，四处筹钱还债，甚至一度跑路躲避债主，不得不将锺先生寄养在养母的meimei家。阿姨自己有三个孩子，只能顾得上给锺先生吃饱饭，那三个哥哥姊姊不给锺先生好脸sE，吃饭时抢先夹走美味的菜肴，挑剩的才让锺先生吃；洗澡如厕也要优先将唯一的浴室让给表哥表姊们，他们还会趁他洗澡时偷偷调降热水器的温度；甚至，他因为美术成绩优异，老师鼓励他参加美展竞赛，表兄姊竟连袂恶作剧，将他的水彩颜料全部挤到水槽里，并毁坏他的草稿??

    当他学业上碰到问题，也无法向阿姨拿钱去补习，只能偷看哥哥姊姊的旧参考书做练习；被发现时，一阵耻笑之後，他们无情地夺走参考书，撕裂後丢到公寓的资源回收桶。

    「宁可送去做再生纸，也不要给你看！哇哈哈哈！」大表哥的笑容带着满满的恶意。

    最後，锺先生再也不愿和表兄姊们互动，晚餐时总是草草盛碗饭，回到窄小房间里，自己一个人闷声吃着。听着哥哥姊姊在客厅嬉笑，他落下眼泪，不敢嚎啕大哭，只能自言自语：「只有自己的血亲，才能这样团结，总有一天，我要有真正属於自己的家庭！我愿意付出一切，守护这个家！」

    为了实现这个心愿，他放下画笔，拿起课本用功念书；接下来的画面陆续告诉我们，锺先生借了学贷和勤於打工，才完成大学学业。他毕业後进入证券公司，擅长C作高风险的投资组合，为客户带来高收益。同事们叫他「锺大颗」，「心脏很大颗」之意。没人知道，这是因为他急着帮养父母还债。

    还清债务并累积一笔财富後，他便开始了自己的当冲C盘生涯，资产翻了好几十倍。

    锺先生早早结婚生子，当他的妻子如愿怀孕，他喜不自胜，看着小婴儿的超音波照片，嘴角g起，低声喃喃自语：「爸爸一定要给你最好的。」

    「最好是指什麽？完全适X发展？」锺太太问道，锺先生摇摇头：「最充裕的物质生活，最团结可靠的手足，最多的教育资源，我要让我所有的孩子，都没人敢欺负。」

    然而，锺太太生产时大出血，幸好医生抢救得宜，总算母子均安，但锺太太摘除了子g0ng，他们没办法生其他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