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假象坍塌[正文完 ] (第1/2页)

    离开一座城市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还得解决遗留问题。

    宁枫将房子委托给房产中介，然后去餐厅办了离职手续，与同事老板一一道别。

    启程的前一天傍晚，他驱车去了趟超市，决定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算是给两人践行。

    宁枫推着购物车，来到结账台，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拎上自助结算机，余光里瞥见一位大姐正对着自助机器叹气，像是不知该怎么使用。

    如今大型商超都变成了自助结算，虽说方便了很多，但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不太友好。

    宁枫走过去想帮忙，看到大姐转过来的正脸，顿时愣住了。

    竟是曾经跟他搭档工作过的后勤主管李姐。

    “李姐？”他乡遇熟人，熟人还是帮助过自己的长辈，宁枫难免惊喜，他笑了笑，“好久不见。”

    “……小宁师傅？”李姐也吃了一惊，“哎呀，你的脸好啦？啧啧，帅得哟，我都不敢认了！”

    “没想到啊，出个差竟然能遇到你。”她围着宁枫转了好几圈，来回打量他，嘴里满是溢美之词，夸得宁枫都不好意思了。

    他羞赧地摆了摆手，主动提出要帮她结账。不等她出言反对，就掏出手机去扫码。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心头一跳，暗道不好。

    他忘记了，屏保图片是他跟秦雨颂的合照。

    两个男人亲密地靠在一起，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考虑到上了年纪的人都很反感同性恋，同时也是为了维护秦雨颂的声誉，宁枫连忙遮掩道：“您别误会啊，我跟秦医生没什么的，我们只是好朋友……”

    “谁？”李姐看看他，又看看照片，疑惑地问：

    “谁是秦医生？”

    “梆，梆，梆——”

    一下。又一下。

    宁枫机械地重复着挥刀的动作，空洞的眼神投掷在窗外，没有注意到砧板上的rou块已经被他剁成了稀烂的rou泥。

    “好了吗？”秦雨颂走进厨房，抱着宁枫的腰，下巴抵在他颈窝撒娇，“我好饿啊，好饿好饿好饿～”

    宁枫没搭腔，沉默地剁着rou，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秦雨颂咬着他肩膀磨牙，随口说起童年趣事，事无巨细，甚至连当时的感受都描绘得十分生动。

    “……够了。”宁枫将刀重重拍在料理台上，艰涩的声音从喉管里挤出来：“不要再演了……”

    “你根本就不是秦雨颂！”

    他猛地扯开腰间的手臂，转过身，逼视着对方的眼睛：“你把真正的秦雨颂弄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他…”

    为什么他人间蒸发了？

    为什么他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仅是李姐完全没有关于秦雨颂的记忆，就连网络上大量的资料和履历也荡然无存。

    秦雨颂曾经上过的电视节目，登过的报刊，主角也全都变成了陌生的脸。

    “秦雨颂”这个名字，和他所代表的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

    仿佛只是宁枫虚构出来的幻觉。

    沉默碾压着整个空间。

    ‘秦雨颂’的笑容凝固了，温和的表情慢慢消融。

    那张漂亮得仿佛电影画报的脸开始崩坏，如同损坏的磁带影像般开始扭曲变形，左脸甚至裂开了无数道rou口，从中冒出一片纷繁的枝蔓。

    枝蔓扭曲的影子拖在地板上，拉得很长，庞大的阴影笼罩了宁枫整个身体。

    “真是的。”‘秦雨颂’喉道里发出咝咝的声响，原本清亮的男中音变得尖锐，“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明明过一段时间，你就能彻底忘记他了……”

    “回答我！”宁枫焦急地打断他，质问道，“他到底在哪儿……他还活着吗？”

    想到某种可能性，他从头到脚每一处关节都变得僵硬，简直无法动弹。

    “重要么？”他面前的怪物歪了歪头，“你明明说过，拥有同样的记忆、经历、感知，就是同一个人。”

    “我复制了完整的他，我和他就是一样的，我就是秦雨颂。”

    “……”宁枫攥着拳头，垂着头一言不发，下颚绷得死紧，肩膀不停颤抖。

    他推开面前的怪物，闷头往外走。

    “晚了。”身后的声音凉凉道。

    宁枫猛地回过头：“你说什么？”

    “来不及了。”‘秦雨颂’诡谲地一笑，“你要到哪里去找一个死人？”

    见宁枫愣在原地，祂“好心”地提醒道：“一个被抹去了所有痕迹的人，死在了车祸里，不就变成了一具没有身份、不明不白的无名男尸么？”

    “很有趣吧？”

    宁枫发狂地冲向祂，拽着祂的衣领按到墙上：“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死他！你说，说啊！”

    他的声音嘶哑而悲愤，一阵哽咽之后便语不成声。

    “因为我开心。开心极了。”祂粲然一笑，拿过一旁的刀，让宁枫握住刀把，将刀刃对准自己脖颈，“恨我吗，来杀了我啊。”

    他抵着刀锋，迎上去拥抱宁枫，刀刃破开皮rou，凝滞的空气中响起细微的撕裂声。

    “不！”宁枫慌乱地挥开手，将刀扔到地上，踉跄着后退两步，痛苦地捂住了脸。

    他下不了手。

    “你早就猜到了，不是么，你知道我是你的芙罗拉。”

    祂放柔声气，“不想接受真相的是你。就算是假的，你也希望我顶着这张脸，陪在你身边，所以，为什么要拆穿呢？”

    芙罗冷笑着拉凝视着他，墨绿色的眼睛像最深最暗的死海。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他死？”宁枫的身体像草一样颤动着，泪水顺着指缝渗了出来。

    “你错了。”祂说，“害死他的人，不是我，是你。”

    这句话如一记重锤，击中了宁枫，他脑袋“嗡”一下炸开了。

    “什么意思……”嗓子里似乎塞满了刀片，每吐着一个字，他胸口都疼得要命，“什么叫，我害死了他？”

    “想知道吗？”

    祂忽然展开双臂，对着宁枫敞开怀抱。祂用指尖在胸口一划，那里陡然裂开一道狭长的竖缝，里面漆黑一片。

    “来。”祂握着宁枫的手，探进缝隙，“进来，摸摸我，我告诉你所有的一切。”

    在触碰到对方身体深处的那一刻，宁枫五脏六腑剧烈地沸腾起来，灵魂都在震颤。

    他的灵魂穿透了连绵的地脉、山峦、云层和飞鸟的翅膀，越过星群和世间所有的具象，跌入了一片古老而晦暗的深渊。

    他看到了让他永世难忘的骇人景象。

    深渊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如同失落的巨型坟冢。无边无际虚空中充斥着刺耳尖厉的泛音，粘滞腐败的瘴气在四周翻腾。